發信人： tmm (崔媽媽) 看板：tpesoc 日期： Tue Apr 21 02:38:35 1998 標題： 尋找自由政治社群的永恆基礎[澄社49] 尋找自由政治社群的永恆基礎 顏厥安 過去這一年，雖然不斷遭逢從口蹄疫到金融風暴等高風險社會的嚴苛挑 戰，但是台灣社會所顯現的，卻是連古典市民社會夜警國家之因應力都近乎崩 盤的慌亂無方。因此如果以充滿現代風味的啟蒙理性議程來檢驗，我們只能以 法治荒草蔓蕪，人權浮光略影來形容。 沒錯，在法治建設與人權保障方面，是有一些必須肯定的成就，例如大法 官會議繼續做出保障人權之解釋，尤其本年頻頻向國安禁地之軍中人權出招， 讓自以為直屬今上指揮的槍桿子初次領悟憲法要義。又如將羈押權回歸法院的 刑事訴訟法修正，強迫讓檢調司法人員體會，即使是黑狗兄的身體自由亦不得 任意侵凌。其它如少年法修正、貪污縣長判重刑、檢察官法治教訓老師、原委 會國賠三千萬、職棒賣身條款無效、民間司改上街頭等零星之案件與行動，我 們的確看到了不少人在點點滴滴地為法治人權奮鬥。 但是這些游擊零工卻極易消散在保守政社結構的自我保護網裡。後一力量 在解嚴十年裡不斷嘗試重整與蛻變，隨著後李情境的浮現，它的化蛹新生亦為 期不遠。例如司法院的定位問題竟採用了最無新意的現制改良案，等於變相違 憲地保障了司法官僚一條鞭的體制。政客信誓旦旦的司法改革行動，也變成了 司法座談虛應了事。雖有年輕法官的堅持，但是高等法院卻將諸多賄選與貪污 改判無罪，甚至公然宣告賄選的可責性不高。雖然刑訴法大幅修正，但是國家 機器卻又在電腦資訊、基因資料、監聽、強迫取供等各方面自我擴權。雖然釋 憲者連連否定特別權力關係之制度，但是各級學校卻在特別權力關係的觀念 下，頻頻發生侵害弱勢者之事件，甚至連大學都不能免。雖然亞洲周刊被告勝 訴，但是媒體本身卻成了張牙舞爪之隱私名譽肆虐者。凡此諸多事例所顯現 的，絕非個別單獨之惡跡劣行，而是一全面性之法律典範危機。 若欲探究此一典範危機，其實可從憲法第一條「民主共和國」所揭諸之規 範／歷史的意義脈絡中追尋。民主，不僅是選票的多寡，它更是公共職位與權 力之非專屬特權化。共和，不僅是無身分階級的形式平等，它更顯現基於權利 自信而來的平等之關懷與尊重。而這兩者是要以自治自尊與自由的生活為內 容。可惜的是，台灣人民在帝國邊緣的歷史虛無性格下，對憲法只有概念的聽 聞，而無行動的實踐。因此台灣可以說是群眾而不民主，齊一而不平等，放縱 而不自由。這種由於無所悉於自身權利而來的缺乏自信之民族性，造就了巨大 的共和危機。 此一危機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病態社會形構：第一，作為法權主體之人民 普遍不知道不清楚自身之權利及其行使途徑，因此只能對公權力卑屈逢迎。而 本應受法律廣泛拘束之國家機關卻習慣於將人民當作拘束訓管對象，不但遺忘 隱瞞人民之權利，更全面抗拒任何節制公權力行使之制度架構。這種知與構的 雙重失落，使得權利主體變成了律令客體。這是輕人權的背景。第二，後傳統 之「律制文化」壓倒取代了法治文明的發展，不但國家與官僚慣習於以訂定各 種律則禁令的管制來迴避問題並趁機收租，邊緣性格的人民也只將律例當作是 達成特定目的的必要成本，全都忽略了法律內在之公民共識基礎與道德意含。 所以官與民視法律為策略，於違反時更普遍僅有犯禁意圖，而無實質違法意 識。這是不守法之動因。第三，社會支配力的嚴重失衡，使得國家、政黨、官 僚、資本、媒體，得以各自雄霸一方，以組織化之暴力不斷遂其所願。所謂暴 力，並不一定是武力之直接使用，而往往更是透過資源分配操弄之手段迫使你 不得不屈服，卻又美其名曰自願。這是不正義之根源。 鑲嵌在如此複雜之歷史／社會環境下，面對著又是表演政治發燒的九八 年，台灣法治與人權的改善前景難以樂觀。但是如果在政治三級片的脫口秀 外，尚有一絲努力的空間，那麼以下幾個方向或可參考：首先，以民間與學界 為基地的司法改革必須以百年大計的準備持續推動，唯有如此才能撼動司法官 僚之僵化。其次，強化行政權運作之公民參與及司法監督管道，讓非管制的不 同觀點能活化行政權之覺知力，並更自覺性地對權力自我限制。這其中行政程 序法與行政訴訟／訴願法之立修法刻不容緩。第三，決策層級（府院、國會、 政黨、政治領袖）之結構性改革，其中尤其應注意消除因政經權力失衡肥大化 所造成的無知與傲慢，以及過度因權力競逐之考量而將法案政策交易化與策略 化（可惜九七憲改惡化了此一傾向）。最後，社會公益資源之流向可多導往具 有公民人權覺醒與法治改革之活動與團體，發展國家機器以外之社會批判力， 不僅抗衡利維坦，更組織公民社群對抗非國家的社會專制。 托克維爾曾說，「我能想像一社會，在其中人們會對源自自身的法律感到 愛護與尊敬；人民對元首之忠誠並非出於激情，而是本著一種平靜合理的信 念；既然人人當然都擁有權利，便會出現一種果敢的信心與禮尚的往來，既消 除了驕傲，也免除了卑屈。人們既然熟知自己利益所在，便會明白，為了要從 國家獲益，就應滿足國家的要求。這樣，公民的自願結合就會代替貴族的權 威，而社會也就得到保護，不受暴政和放肆行為之困擾。」誠哉斯言！這雖然 是公民共和與民主法治之理想描述，卻也是我們現實處境下希望之歸趨。人不 能沒有希望為動力，社會不能沒有另類理想生活為指引。即便是在高複雜極分 歧之後現代情境下，作為自由人聯合體之政治社群，也仍然要以法治人權與正 義為永恆基底。而努力促使其實現，更是每個政府無可迴避之首要責任。 （一九九七、十二、三十　中國時報） -- * Origin: 國立中山大學 South BBS * From: 210.67.34.107 [已通過認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