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sfww (女工團結生產線) 看板：sfww 日期： Sun Jan 25 19:39:51 1998 標題： 走進她們的生命─公娼姐妹的吶喊 第一次看到官姊，在九月六日正式廢娼前四天，婦女團體主辦 的「是否應廢娼？」的研討會上。她帶著墨鏡，面對「堅決廢娼， 好心要『救援』公娼姊妹脫離苦海」的婦女界人士的雄辯與一派 助人的正義氣魄，她口操台語，激動的說「我沒有妳們的命，可 以坐在冷氣房裡吹冷氣，我只有求妳們手勢抬高，讓我們有一條 生路，緩衝兩年」。在這個知識份子研討的空間裡，官姐，一個 「妓女」，一個從來就是被社會歧視的身份，站在台下漲紅了臉， 對著憐憫她的人說話，流著眼淚，是屈辱，在巨大的社會不公義 結構下，社會邊緣人被歧視的污名，是怎麼樣也洗不掉；是自尊， 妓女無罪，是社會位置不同，許多人有看不見底層人生存的現實。 對話完畢，淚痕未拭，她想急速的「逃離」會場。 我的心被她深深震動，想著我以前在工廠的女工朋友，小華， 父親車禍癱瘓，整個家跨了，她別無選擇，於是，就從低薪的工 廠女工轉到收入較高的性產業。我沒有辦法阻止她不要去做，因 為我無力為她的經濟重擔做些什麼，我只能關心是否她找個環境 較好的性工作。我因為走進女工的生活，才學會長開眼睛重新看 見她們。官姐的眼淚，讓我再看到階級的壓迫。 數十年合法工作，在兩天內就被倉促拿掉，官姊的怒吼： 「妓女的工作權、生存權就不算人權嗎？」不論妓女的工作道德 不道德，公娼合法存在數十年是事實，當我們重批不負責任的惡 質老闆任意關廠時，我們不能否認合法工作在兩天內立即被廢掉， 對當事人造成的傷害。 我想，坐著關心，不如起身行動吧！去找她們！ 第一次，是在她們定期每週做健康檢查的台北市性病防治所。 第一次，接觸她們的眼神，感覺有一種強烈防衛的自尊。我的語言， 我的出現，杵在她們之間，就是不一樣的社會位置。廢娼前，許多 媒體爭相窺視報導、許多社工人員關心訪視，都未能實際解決她們 的要求。防衛，是一種拒絕被同情的姿態。我不能理解為何被一般 人視為「痛苦深淵」的火坑，她們堅持護衛這樣的工作？我不解。 到她們工作現場去吧！我以為公娼館是要陪酒的，我認為公娼被業 主剝削是充滿憤恨的，面對未知的公娼館，我想像的黑道、惡形惡 狀的老鴇是可怕的！哎，那真是充分反映我原來的「無知」。 在店裡面，官姐自在多了，卸下防衛，這群單親媽媽就像身邊熟 悉的阿巴桑，七嘴八舌的咒罵：「政府是害我們，還是助我們，根 本是『不讓悲苦人』生存。」「阿扁，靠他的本事做市長；我們不 偷不搶，也是靠我們的本事做公娼。為什麼就像丟垃圾一樣，把我 們丟掉。」 「可是，妳們為什麼要做這個別人認為沒尊嚴的工作？」 小雯不是習慣唱苦調給人聽的那種人。悲苦的故事是傷痛，特別 在不願搏取別人同情時。我後來才知道她爸爸是已近是植物人。 菁菁有心臟病，皮包拿出來就是一堆藥，第一次在議會討論公娼 管理辦法時，她就昏厥送醫。一臉凡事滿不在乎，好像看破假仁假 義的小姍，我是在與她同行經過台大醫院時，她說：「這不是我家嗎？」 原來外表看起來好手好腳，健康活潑的她，也是心臟重病，在台大 住過一年多。 為了抗爭爭取緩衝兩年，公娼參加防治愛滋慢跑時，珠珠在隊伍後， 跑不動，詢問下才疲憊地告訴我：「弟弟是精神病患，這兩天發病， 只好全天照顧他。」緊握她的手，才又赫然發現，她習慣緊握的右手 掌，斷一半的拇指食指始終藏在下面。「斷指難看，我不好意思讓別 人知道。」 我不知還要說些什麼。想到打電話去女工團結生產線辦公室「熱心 正義女仕」們，指責我們敗壞社會風氣，協助公娼爭工作權，而不鼓 勵她們奮發向上努力轉業，她們相信只要努力，在台北就可以過得下 去，譬如，像其中一位女仕說：「她是學理工的，因為每天下班後認 真補習學習，現是從事貿易的專員。」 公娼的生命歷程不是她想像的「理所當然」可以上進的，要「上進」 要有條件。每個公娼都有一個沈重的生命故事。我無力一個一個去解釋 我相信她是好心的，但是我要說，對公娼的生命歷史，她是不了解的。 就像我原來的無知，公娼館裡沒有喝酒，對工作收入和業主的三七分 （公娼分七成）公娼認為分配合理，可自由調配上班時間，兼顧照顧家 人，加上工作單純不用和客人社交週旋，可選擇客人，自行決定工作量。 比起私娼，公娼工作安全也健康，相對剝削問題，也在法令較有保障。 可是社會還是問：「可不可以不要做公娼？」不管公娼是階段性的從 娼是想解決眼前債務，或是弱勢條件已無其他出路，或是要存養老金。 能不能從娼的道德問題，社會可以一直爭辯下去，但是合法公娼被斷然 廢掉的不正義手段，市政府強制立即廢娼的政策，甚至違反憲政體制， 面對這樣強勢的作風，公娼只有用殘害自己的身體去抗議這麼有力量的 台灣第一紅的「媒體寵兒」。 當半夜小莉的割腕電話鈴鈴響起，她淒厲的哭喊：「阿扁，為什麼要 把我合法申請的工作拿掉？」句句喊得我頭皮發麻，全身發冷。 社會邊緣人的問題，不是單純的色情道德問題。解決人的問題，我正 在學習進入她們的生命。 [生命告白，98調查報告 超視一台播出] -- * Origin: 國立中山大學 South BBS * From: 163.32.252.172 [已通過認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