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獺: =?GB2312?B?Ik1pY2t5IFdvbmcgKLqjyfopIg==?= () ら戳: Mon, 06 Jan 2003 22:17:48 GMT 夹肈: 【党国威风】征服一个十二岁小孩也横渡过的 獺竤: alt.chinese.text.big5,hk.politics,soc.culture.hongkong 狾: ㄓ方: :23669, 24.114.180.232 舱麓: UFE =?GB2312?B?KLXYx/K05Sk=?= [博訊論壇] 余杰:張鍵——一個人的橫渡,還是一個民族的橫渡? 余杰 張健橫渡英吉利海峽的事件,連續數日被國內的大小媒體瘋狂炒作--電視上是全程 直播、報紙是頭版頭條,連网絡上也是連篇累牘。几年以前,當張健籌備橫渡渤海 海峽的時候,我還很關注他成功与否,并為他的勇气和毅力而喝彩。我一直認為, 中國人性格內向而封閉,宁愿終身"面朝黃土背朝天",也不愿意走向大海、走向陌 生的土地,去尋找改變命運的契机、去體驗掙脫束縛的自由。這种"內傾型"的文化 心態,是中國在資本主義興起的時代失去發展机遇的重要原因之一。我認為,張健 的舉動(以及從堯茂書到余純順等人的"冒險"行為),至少對根深蒂固的傳統构成 了挑戰和沖擊,多多少少能夠啟示和感召同胞們轉身面朝大海、把握未來、追尋自 由。 然而,事情往后發展卻像一盤過夜變餿的菜一樣,越來越不對頭了。張健此次橫渡 英吉利海峽的"壯舉",成為一場有組織的龐大運動。在出發的碼頭上,有成群結隊 的留學生和華僑吶為他搖旗喊,頭頂上盤旋著中央電視台重金租來的直升机,身邊 還有由經驗丰富的船長駕駛著船只領航。處于中心地位的張健,簡直就像出巡的國 王一樣威風八面、得意洋洋。在播出的電視新聞中,許多當地的華僑和留學生都對 記者說:"張健一定要給我們爭气啊!我們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是我們中 國人的驕傲!"我注意到,"中國"這個"大詞"出現的頻率最高。聲稱自己"愛國"的 往往是這些与本土中國無關的"海外華人"。我听到這些言語的時候,不禁啼笑皆 非:首先,既然你們在國外那樣"受气",又何必千辛万苦地跑到國外去當"二等公 民"呢?今天可沒有殖民者把你們當作奴隸販賣到國外去,這可是你們自己選擇的 人生道路。其次,即使你們在國外受气是真實的,這跟張健又有什么關系呢?張健 橫渡海峽成功了,是他自己的光榮,絲毫也改變不了你們的處境,他無法為你們" 爭气"。你們照樣得到餐館去打工,餐館老板絕對不會因為你們是張健的同胞而改 變對你的態度。這种"愛國"的快樂是短暫的,比郁達夫當年一邊手淫一邊高喊"中 國啊中國,你什么時候才能強大起來"的激情還要短暫。這种看似高貴的愛國熱 情,實際上是出于內心極度的自卑。 張健橫渡成功之后,國內的各大媒體都給予他最輝煌的溢美之詞。仿佛一夜之間張 健就成了林則徐式的民族英雄,仿佛張健替我們征服了趾高气揚的西洋人,仿佛張 鍵揚了中華民族天朝大國的威風和志气。張健歸國的時候,各路人馬紛紛前去机場 迎接--從體育官員到媒體記者乃至普通大眾,彩旗招展,凱歌高奏,簡直就像是迎 接征西歸來的大將軍薛仁貴。 然而,我在一份報紙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發現了一則小小的消息:就在張健" 張英雄"橫渡英吉利海峽的時候,也有一個"外國友人"悄無聲息地開始了自己的橫渡。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英國青年。与張健的大張旗鼓相比,他的橫渡是孤獨的。這個 英國青年与女友一起來到在碼頭,在附近的一家匹薩餅店里啃完一張巨大的匹薩餅 之后,他就在女友怜愛的目光的注視下匆匆出海了。他的身邊沒有衛士、沒有醫 生、沒有記者,當然更沒有船只和直升机。他不會嫉妒張健及其團隊的浩大聲勢, 但他心中也許會感到納悶:為什么一次司空見慣的橫渡要如此興師動眾?橫渡僅僅 是個人的愛好和興趣,是一件極其私人化的事情,究竟与別人有什么關系呢?橫渡 一個連十二歲的小孩也征服過的海峽,難道就值得如此勞民傷財、鑼鼓喧天嗎? 誰來回答他的問題呢? 洋人不了解中國的國情倒還情有可原,但是作為中國人的我太能理解張健橫渡這一 "宏大事件"背后的"中國特色"了。記者們拼命挖掘張健橫渡的"偉大意義"以及張健 本人的"愛國精神",同時也將這樣的潛台詞告訴民眾:你們必須關注張健,這時每 一個"愛國者"的"義務"。"微言大義"是我們文化傳統的一大特征。張健不由自主地 置身于放大鏡和擴音器之間。對此,我想追問的是:媒體為什么要將這樣一件個人 的娛樂活動無限放大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崇高地位呢?難道一旦張健橫渡成 功,我們所有的老百姓從此就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就能夠擁有健康的身體?我個 人認為,把中國的強盛、中國的"面子"寄托到諸如張健的橫渡和奧運會的金牌之類 的事情上,只能說明我們自己的心態十分狹隘。這种做法才是真正的"民主虛無主 義者"的做法。而我本人深信:要讓老百姓身體健康、精神快樂、心靈自由,靠一 個張健甚至千百個張健都是不可能的,靠的是中國經濟的發展、文化的活躍、政治 的民主、醫療保障體系的逐步建立以及全民健身運動的興起等等。 其實,將體育運動意識形態化、民族主義化,早在八十年代就開始了。當時,中國 女排的"三年冠"讓多少國人欣喜若狂啊!數以億計的國人圍坐在小小的電視机目 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可以說,女排熱帶來了第一輪購買電視的熱潮。排球場 上輝煌的胜利,成功地撫慰了中國人在十年動亂之后"一無所有"的、傷痕累累的精 神世界。那真是一副貨真价實的心理鴉片:美國夠強大的了吧,可是美國姑娘照樣 敗在了我們女排隊員的手下!北大的學子在女排胜利之后上街游行,打出了"振興 中華"的標語。在當時許多人的心目中,似乎我們的女排胜利了、我們的女排當上 了世界冠軍,中國人就成了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中國人就過上了世界上最幸福的 生活。緊接著是席卷神州大地的武術熱,霍元甲和黃飛鴻成為那一代人心目中最偉 大的英雄,因為他們打敗了牛高馬大的洋人拳擊手。于是,一個虛幻的、想象的肥 皂泡就誕生了:既然我們的武術能夠胜過西洋的拳擊,那么我們的文化和制度自然 就优于西方的文化和制度。后來,美夢終于破滅了--我們不得不直面這樣的現實: 一百年了,落后的技術依然在落后著,自卑的心靈依然在自卑著。從體育運動到節 日慶典,從"世界紀錄"到"文明溯源",自卑迅速被自大所遮掩了。學者殷海光對此 种心理有獨到的剖析:"有自卑感者,唯恐別人瞧不起,所以處處要表現得堂皇壯 大。而傳統的面子心理,再加上現代的廣告技術,益使這一點心理作用發揮到史無 前例到地步。"他對蔣氏王朝統治的台灣有尖銳的批評:"這几年來,凡屬長面子的 事,雖耗費巨資,亦毫無吝色。至于表現壯盛軍容,制造新聞鏡頭之事,則日日相 繼,不厭重复。"這种批評何嘗不可以移用過來觀察張健事件呢?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新一輪的黃梁夢又開始了。奧運會的金牌變得重如泰山, 綠茵場的足球也具有了扭轉乾坤的力量。一百年來,"義和團"一直是中國人精神結 构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在這樣一种荒誕的氛圍下,張健的橫渡越來越偏离了他的初 衷,而受到"泛政治情結"的"妖魔化"。生机勃勃的"個人愛好"成為呆板夸張的"象 征符號"。橫渡海峽不再是張健個人的興趣和快樂,而成為一件万眾矚目的、事關 民族自尊的"大事"。這這樣的背景下,有不少聰明的商人也插足進來,他們知道此 事能夠吸引公眾的眼球,因此也就是一筆丰厚的廣告資源,他們也擠過來分享一筆 丰厚的"愛國財"。抗戰時期有人發"國難財",今天卻有人發"愛國財",倒是相映成 趣。"愛國"的號召,成了政治家的令箭和商人的印鈔机。而在我看來,最可悲的還 是張健本人:當所有媒體都把他描述成一個"高大全"的英雄人物時,他居然也稀里 糊涂地以為自己真的是民族英雄了。于是,張健放言即將進行下一次弘揚國威的橫 渡--他的肚子雖然大了點,但是既然有了"為國為民"的崇高使命,他在水中的身軀 頓時變得比美人魚還要婀娜多姿。 當一個人的橫渡需要一個民族為他"陪綁"的時候,當個人的生命激情被老大帝國的 顏面"收編"的時候,我只好把目光轉向院子里那些開心玩耍的孩子。 原載《議報》(1/4/2003 14:9) .